作家梁鸿:在父亲坟前感受到逝者的生命力

梁鸿 / 台海出版社 / 2016
包括韩立挺。我们村确实有这样一个长者,活得时间非常长,一辈子德高望重,我们对他都像对神一样地恭敬,后来他去世了也埋在墓地里边。
当我想到这几人的时候,慢慢这本书的框架就出来了。从那些最初星星点点,慢慢变成一片草原,或者说像一棵树一样有机地生长在一起。
草地:《四象》这本书的腰封上,描述这是您写作以来最有冲动也最压抑的一次书写。不仅是结构和语言的寻找,还想找到“亲人相逢般”的过去与现在、爱与痛的交织。能不能再详细解释一下这句话?
梁鸿:因为我母亲去世很早,所以我年复一年在墓地里面来来往往。可能会对坟墓、死亡更加敏感。上坟的时候,我们也会经常谈起里面的亲人。当你在坟头谈论起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仍在活着。
这种感觉其实对乡村而言可能更加明显,但也不是说城市就没有。因为乡村和大地相关,跟原野相关,坟头又在原野之中,你的生活也在原野之中,所以乡村一直处于一种特别自然的环境中。人的生老病死也是这样一个状态,这也是我特别着迷的一点。
乡村的孩子应该都会有这种感受,我们的生和死是在一起的,村庄前面是活的人,村庄后面是去世的人。所以说生与死从来都是在一起的,处于一个没有完全割裂的状态。
所以,当我在父亲坟前时,突然就感受到了逝者的那种生命力,依然顽强地影响着活着的人,这是我特别有冲动想写的。
为什么又很压抑?因为写一个地下之人,真的很难。他要干吗?他想干吗?你想让他干吗?你想让那几个人来表达出他本来的自我,他们都在地下躺着几十年了,他们该怎么表达自己?你得想象。

比如韩立阁这样一个1900年代左右出生的人。他是大地主家庭出身,留过学,回来从政,倡导革新,大时代都经历过,但最终那么一刀,他的命就没了。他自己会怎么想他的命运?你得替他设想。
至于“亲人相逢般的过去与现在、爱与痛的交织”,我很喜欢这句话。他们在地下孤独地躺着,希望被发现,希望他们的声音被倾听。类似于亲人在暗夜相逢一样,找到了同路人,找到那种情感。所以我想暗夜之中这三个人(韩立阁、韩立挺、灵子)一直在等待,等了那么长时间,终于等到韩孝先这样一个人,给他们一个重生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携带着各自的记忆,携带着各自的痛苦和渴望。
其实写这些想表达的还是现在的一种精神状态。现实中一种很荒诞的存在,现代秩序的失控,或者说灵魂的虚空。这也是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一直在想的问题。
我书里也写到,当韩孝先成为“大师”后,每个人对他都特别恭敬。难道人们不知道韩孝先是假的吗?难道就那么愚昧,真觉得来了一个上帝、一个大师?但是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种慰藉,所以才造成整体的一种荒诞。最后韩孝先被关了起来,变成一个被观赏的大师,这也是特别荒诞的一种行为,也恰恰是我们当代社会的一种表征。
草地:《四象》这本书在您的村庄书写系列中处在什么位置?
梁鸿:这本书依然是梁庄故事的一部分,但又不只是梁庄的故事。尽管这本书可能里边有亡灵、有精神病人、有癫狂的语言,但我最终目的还是想表达现实,想传达我对现实的感受。
关于写作
乡村写作不可能穷尽,得看有心人
草地:虚构与非虚构,您更喜欢哪种表达方式?
梁鸿:很难说我更喜欢哪一个。虚构和非虚构对我而言,更多的是根据题材和需要来选择。比如《四象》,因为我一开始想的就是那样一个意向,所以自然就是小说。如果采取非虚构的方式,就没法写,因为地下的人怎么可能说话?再比如《中国在梁庄》,我一开始就想一个真实的村庄,所以自然就是非虚构写法。
包括《梁光正的光》这本小说,我觉得这样一个虚拟的父亲,可能是所有人的父亲,他的缺点、他的优点、他的那种永远无法照亮别人的光。如果是非虚构的写法,比如写我自己的父亲,可能就有很多绑手绑脚的束缚了。所以这时候只能用小说的形式来写。如果有一天,我想写我真实的家庭,那我一定得老老实实按照一个非虚构的框架来写。

梁鸿 / 人民文学出版社 / 2017
草地:对于中国乡村的书写已经数不胜数了,您觉得乡村书写是否还有可挖掘的余地?
梁鸿:我觉得任何一个事物的存在,其实都没有穷尽不穷尽的说法。即使乡村已经消亡了,但是乡村所塑造和影响的生活方式并没有消亡。最起码,乡村作为人类经验之一并没有消亡。
我也并不觉得调查类的乡村写作,或者说这种非虚构的写法就已经穷尽了,就看有没有好的作者。那么一个庞大的,几千年以来影响着中国人生活和思想的环境,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穷尽了?我觉得以后肯定还会有好的作品出来,得看作家怎么去琢磨。
草地:就乡村写作这一方面,您受谁的影响比较大?
梁鸿:其实我的写作比较杂,我自己看人类学、社会学的作品比较多,比如列维·斯特劳斯《忧郁的热带》等人类学著作,也有历史学方面的如《叫魂》,斯科特《弱者的武器》等等。当面对一个真实的乡村时,想的是所面对的场景,而不是该用什么方法来写,用谁的方法来写。我的乡村写作肯定受了很多很多前辈的影响,他们多多少少都以各种各样方式来影响我。如果说受谁的影响最深,一下子还想不出来,但我吸取了很多前辈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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