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典历】 凭云升降 从风飘零

　　【译文】

　　于是河海产生乌云，大漠扬起飞沙，云气连绵重叠，掩盖了太阳，遮蔽了霞光。雪粒淅沥降落，雪片纷乱飘下。那情状是：漫天飞扬，交错不断，时而聚集，时而分散，浓密朦胧，飘飘荡荡，纷纷扬扬。联翩飞洒，回旋堆积。开始时沿着屋脊，覆盖栋宇，到后来穿过帘幕，钻入壁隙。起初轻盈回旋于阶下，之后便飘舞萦绕于席上。既可随方物而成玉圭，又能够随圆物成玉璧。俯看原野则万顷一片缟素，仰望山峦则千峰俱为洁白。楼台如厚厚的玉璧，大路如连绵的美玉。庭阶如玉，树木挺立着琼枝。白鹤为此而失去了光彩，白鹇也不感到洁白。纨袖美女自愧不如，玉颜佳人也含羞掩面。

　　【小识】

　　本篇是南朝有名的骈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文心雕龙•诠赋》）赋就是铺排，就是要铺张辞采，来描摹物象、抒情写志。但自赋产生之日起，其铺张辞采的功能被无限放大，抒情写志的功能却被边缘化甚至放逐。魏晋以来，随着文学的自觉和抒情的回归，赋的体制开始变小，变大赋的巨丽之美为小赋的清丽之美，以体物抒情为主。南朝是骈文盛行的时代，文人将骈文要素充分地融入赋中，于是，赋开始讲究纷繁用典和音韵和谐，再加上以清丽为主要倾向的华美文采，赋就成为既讲用典、也讲音韵，既能逞展文采、又能抒情言志的美文了。

　　《雪赋》就是这样一篇唯美的骈赋。本赋作于彭城（今徐州），谢惠连任彭城王刘义康的法曹参军。赋中虚拟了以梁孝王为主，司马相如、邹阳、枚乘轮番描述雪的场景，司马相如描述雪前、雪中和雪后的具体情状，邹阳作《积雪之歌》和《白雪之歌》，枚乘作尾声。

　　节选的这段，出自司马相如的描述，其写下雪前的情状是“河海生云”“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即浓云渐积，雪粒初下；然后大雪纷飞，弥天漫地，“联翩飞洒，徘徊委积”；描写雪的动态是“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即布满屋宇，穿堂入户；描写雪的分布是“万顷同缟，千岩俱白”，田野、山峦都银装素裹；写雪的洁白是“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姱”，即雪之纯白让白鹤、白鹇都为之失色，雪的舞姿让舞袖逊色，雪的精美让佳人玉颜也自愧弗如。其中“万顷同缟，千岩俱白”尤其气势不凡。

　　古往今来，写雪的诗文虽然不少，但也不算多，类似《雪赋》这样的精细刻绘更是少之又少。这也说明，雪其实不好写。谢惠连借司马相如等著名文人之口，充分发挥了赋铺叙和逞辞的功能，巧妙地、分层次地描写出了雪前雪后的美景，抒发了对雪的感叹与赞美，将文辞之美与雪景之美完美结合。“尾声”中的“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尤有意味，不仅写出了雪“因时兴灭”的物理特性，也写出了洒脱、达观的人生境界。

　　谢惠连为谢灵运族弟，二人关系密切，历来颇有物议。据说，谢灵运与谢惠连在一起时，总是容易写出佳句，有一次，谢灵运在永嘉西堂，一整天都没有写出好的诗句来，“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诗品》引《谢氏家录》），谢灵运于恍惚之间梦到谢惠连，才写出了“池塘生春草”这样的名句来。抛开物议，仅就创作而言，谢惠连显然对谢灵运的诗歌创作有促进作用。诗歌史上还有“谢惠连体”，也可见谢惠连在当时的影响。正因此，当时即称他们为“大小谢”，后来又合谢朓称“三谢”。无论如何，他们联手为中国文学呈现了精美的华章，推出了富艳精工的“谢家山水”，其贡献应该得到肯定。（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