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像绿叶一样展示温存（组诗）

　　所有的声音像绿叶一样展示温存（组诗）

　　回眸 2020

　　像一阵风走过悠悠的幻境

　　那么多的树叶汇聚在路头

　　又在路尾一一告别，渐次离去

　　我们来自相同的时空

　　对与错，过去与未来，现实与梦想

　　短暂的旅途又将失去精彩的一部分

　　追求始终握不住

　　交相接替是不知疲倦的光阴

　　谁的阔步里没有尖锐的隐痛

　　慢慢变薄的身体

　　切割着奔波的弦外之音

　　我们从缝隙里享受薄薄的阳光

　　生命的节奏在齿轮上啮合

　　总有一些诱惑掀动羞涩的行囊

　　局里局外，从未停止挖掘的暗流

　　假象左右着每次醒来的天空

　　我思考过的一切是否具有更清晰的意义

　　蓦然间，不可回溯的方阵

　　已没有枝繁叶茂的烟云

　　新的生命已热切地张望

　　死亡与新生在同一跑道迎迓

　　忽生的感慨捧在手里又冷又硬

　　就像一种仪式在尾声里退出高潮

　　余 生

　　昂首阔步，不自怜也不自卑

　　与阳光露水为友

　　与笔墨纸书为伴

　　脱去猜疑的面罩

　　让一朵紫罗兰垂在耳旁

　　容留黄昏的暗彩镀亮眉眼

　　腮边的红晕是蓓蕾的映衬

　　于清澈的溪边低吟浅唱

　　在芬芳的苹果花里遇见故人

　　在午后的清茶里关情山水

　　在繁忙的日常里足底生尘

　　余生，收敛尖锐的号角

　　怀蓬莱之心求枝叶轻颤

　　荣枯不语，俯首人间

　　静守藤椅一隅，面向炭火

　　努力辨认一杯雪里错综盘结的旧事

　　余生，做一枚立马横刀的书生

　　在细碎的字眼里抽刀断水

　　在一节断肠里策马扬鞭

　　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字根里

　　安身立命，杯酒浮生

　　风刮来上世纪的气息

　　陌生又遥远的气息令人怅惘

　　曾经的阳光，曾经的风雨

　　曾经的田野生长磨损的日子

　　今天到昨天，切割过的记忆

　　混合了太多粉尘般呛鼻的味道

　　时间之外，叶子稠密过也风华绝代过

　　季节之中，一株幼苗开过花也结过果

　　那急促的过程仿佛呼啸而过的飓风

　　挟裹一首诗奔向旧时代的矿场

　　众光之上，远去的翅膀仓猝而沉重

　　白山依旧是白山，黑水依旧是黑水

　　我们曾站立过的地方有路遁入空门

　　设置过的大江落入晚霞

　　万壑镌刻倥偬，戎马夺取草木

　　山河故人，都做了孤舟上点点金光

　　心的动荡与风有关，风的动荡起于上世纪

　　千山万水，一只鸟向着辽阔飞

　　我们被彼岸的浪反复拍打

　　又无数次地被临摹成孤独的陶

　　此刻，谁是旧画布上的一尾鱼

　　流浪于油墨飘飞的地图

　　我看到了

　　入林。鸟声扯出的叶子风一吹就落

　　茂密的蓬蒿遮掩着苍老的寺庙

　　以凋敝还原轮回，以轮回结出因果

　　烟雨缭绕，蛛网守着慈悲的荆条沉默

　　木槿花开。寂静如禅定

　　仿佛百年孤独埋没了的翅膀

　　再也擦不掉天空的一丝倦怠

　　明镜非台，错入的小道载满宿命

　　我们带着欲望也带着信仰而来

　　我们留下寂灭也留下滋长而去

　　高处的献祭是预设的辽阔

　　低处的匍匐是循环的拯救

　　隐逸在腐叶间的生命各自安好

　　山野感知，一粒一粒的光芒

　　把失散多年的色彩聚拢在山坡

　　万物光华，重叠的草地不设篱笆

　　我看到一群蚂蚁跑过稗草

　　旗杆一样的草茎微微颤动

　　垂直的阳光刺破浓荫

　　山谷便流淌出金色的风声和闪亮的酱果

　　对折的人生

　　天空打开一半，关闭一半

　　太阳隐去一半，露出一半

　　如果你为我镀上华彩

　　我就是光鲜的镜子

　　如果你关上一扇大门

　　我就是贫瘠的老宅门柱

　　非分之想，适合落魄中的燃烧

　　左手顽铁，右手锻造锯齿般的日子

　　在人群里飞翔，无力的翅膀带不起风声

　　脚步破绽百出，裸露出憋屈的中年

　　曾经的勇气初衷一样美好

　　每一个坐标在远方标新立异

　　有枝有叶有三千里明月

　　放逐的雨露曾路过荒原

　　其实，努力靠近的岁月静好

　　以某种形态辗转于一次次虚度

　　我们行走在一堵厚墙之外

　　被无数盏灯扶起倾斜的影子

　　流 逝

　　我听见潺潺的水声融入雪地

　　簌簌的雪声溶入孤独

　　孤独的风声渗入天地的磨盘

　　于辽远中渺渺散去

　　黄昏复清晨，某种淡黄的情绪

　　堆高额间一圈圈的岁月

　　失落的世界，无声无息地剥去自信，剥去形象

　　剥去我引以为傲的本真

　　所有的人像鱼一样游过身边

　　所有的声音像绿叶一样展示温存

　　我的手混迹于野花，泥灰，探测器

　　每一天，都有人半途而废地离开

　　唯独醒着，是嘶鸣过后的归来

　　在春天的窗口种下秋天的成就

　　有多少夏日的圆润，秘结冬天的馈赠

　　而当我再次面对江畔落日

　　相逢过的辉煌不再回来

　　路 口

　　一群穿着体面的鱼消失于河流

　　一枚落魄的贝壳搁浅于沙滩

　　一只浅笑的鸽子穿过楼隙

　　它遗落的眼睛闪烁着红绿的光

　　我和你，你们，相向而行

　　我们互相藏匿失意，狭隘和盲从

　　我们从未丢失使命，善良和规则

　　我们对立又相互依赖

　　高楼大厦，人群如沙

　　每天清晨捋直的愁肠

　　到夜晚便打结，梗在日子的接缝处

　　拘谨地替昼夜轮值

　　抵达目标和预知前景

　　都是路上无法掌控的意象

　　置身于嬗变，凭感觉行走

　　无数绝妙曲径便从空间拓出

　　四面迎风，垂立于消遁路口

　　背过脸去的城市保持对视的样子

　　诸般色彩不必穷于应付

　　举步踏破青石板上的寒意

　　结 局

　　在失明前，重新拼凑一个你

　　用来漂白叹词中陈旧的蒂

　　章节大于故事，转身不念醉生

　　一滴墨穿石，潦草的过程

　　早已不知去向

　　饮下朝露，心凉半截

　　替春祭开一回花

　　替夏花燃一盏灯

　　替秋霜存一念悔

　　替冬雾覆一根骨

　　经年，经月，经佛塔

　　流亡以另一种形式留言于风筝

　　无须探访忽明忽暗的深情

　　一朵野花温暖过大地的凉意

　　最深刻的回声里潜伏着无数静寂

　　□葛晓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