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碎片
原标题:甘南碎片
迭部的路
从郎木寺到迭部的这条路(省道313),是一条无法想象却又真实存在的路。
在桀骜放荡,恣肆曲折,随性飘忽,比真龙还见首不见尾的白龙江的爪腋下;在嶙峋嵯峨,嵬嵬欲倾,拔地而起近千米的群山峻岭的褶皱间,看似渺小的人类硬是掘挖出了一条通道。蜿蜒洄环,宛若另一条凝固了的白龙江;险急陡峻,恰似一条倾倒的山脊。
车行其间,便似一只蹒跚的甲壳虫踽踽而行。正行走着,蓦然间,前面山峰的林木绿瀑似地倾泻而下,顿时,山塞路绝。堪堪要撞入山中,突兀地,路却傍在江的肘下,滑溜而过。依着江畔,惕惕于江水的咆哮怒号,晕眩于江面的湍急汹涌。轰然间,江水猛然摆动,凶猛地扑向路基,仿佛下一刻车子就要被吞进江中。下一瞬,山脚猛缩,急旋,路竟潜入山的裙边。水在山间,山随水转,而路就这么毫无操守地一会儿傍着山,一会儿又依着水,艰难地维系着自己一丝儿逼仄的生存空间。
正值雨季,前两天就开始的一场淫雨刚不情不愿地收住雨脚,云还迟迟不肯散去。一缕缕的云烟升腾、飘荡在峰壑间,就好像连绵群峰成了无数硕大无朋的奇特蒸笼,在地火的烘烤下蒸腾出一道道熊熊的雾岚。在雨水的滋润下,除了漫山荡漾的绿波,便是遍布的石头,像是在雨水润泽下新长出的菌菇似地,鹰视狼顾地瞪着山下翻涌的江水。路面上不时有滚落的石头,小如瓜碗,大比牛犊,蹲踞路中,狰狞地虎视着过往的车辆。让人原本揪着的心脏更添一层寒霜。以至于连油门都不敢深踩,怕机器大声的轰鸣会吵醒山坡上摇摇欲坠的石头。路似乎被无限地拉长,时间又似乎被放慢了无数倍,好像怎么都走不出这充满惊悚、诡谲的峡谷。
忽然,感觉头顶的天际明亮了一圈儿。是因为周围的山峰退缩了一些,不再那么逼仄倾迫。一抹久违的阳光从山的罅隙照射下来,顿时觉得心头的阴霾被蒸发了许多,悄悄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直到出了九龙峡,见到山脚下开垦出的点点块块的农田、果园,见到路边的农舍,见到一溜儿摆放路边的水果篮子,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归位。
停车,下车。放松着僵硬的身体。啃着路边小摊上的个头不大但水分十足的梨子。一股高度紧张、刺激、惊恐解除后的松弛、舒爽温水般流浴全身。先前那渺如虫蚋的感觉渐渐消淡。生而为人的自信与骄傲又慢慢地回流。在这崇山激流间,人类生生劈斩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通途,在山水林石间找寻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种生存的平衡,需要不断维持的平衡。
扎尕那的山
扎尕那,在藏语里意为“石匣子”的意思。的确,扎尕那的美艳、个性、魅力,几乎都集中在石头上。
甫进山口,便淹没进峡谷的陡峻巉岩里。山势峥嵘,峡谷峭拔,似刀斩斧劈一般。峡顶林木苍郁,峡内岩石赤裸,苍褐如铁。镜面似的崖石上,雨水将崖顶的褐土冲刷下来,浸染泗漫,形成一幅幅抽象的岩画。一道水量丰沛、野性十足的溪水从沟内冲决而出,浩荡而去。它们是峡谷最早的缔造者,有无视一切的资格。
渐渐地峡谷开阔起来。崖下零星地有了农舍、田块,可见悠闲的牛群。有一只牛犊就跪卧在路的中央,悠然自在地反刍,藐视着无数呼啸往来的汽车。仿佛它在代表着沟内的生灵宣示着这块土地的主权。
进入沟内,站在扎尕那的“仙女滩”上放眼四顾。雨后初霁的扎尕那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散发着惑人心魄的魅力。东面的那座山峰完全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石笋,破土而出,气势凌云;又像是一柄绝世长枪的锋芒,仅露一角就霸气四溢,睥睨天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气概。北边的山峰显得清冷出尘、高绝孤傲,宛然仙山神峰,玉楼琼阁。大片的白云缭绕其间,忽而峥嵘一现,直插霄汉;俄而云蒸霞蔚,缥缈不见。神秘而梦幻。而南边的峡口,山岩层层叠叠,斜侧而整齐地排列成行,依稀是一本青岩为页的石书,记录着扎尕那亘古以来的秘辛。这里是山的世界,山的领域,山是这里绝对的主宰。
周遭山的中央,姑且算是一方小小盆地吧。风格独特的藏寨星罗于坡间,零落的炊烟懒散地飘荡其间。坡下的谷地里是一片片坡度很大的田块,五六位藏族妇女弯腰收割着成熟的青稞。画风宁静、恬淡、隽永、淳朴。与汲汲而来熙攘四散的游客,与挤无可挤地停放一起的汽车形成泾渭分明的比照。
尕海的野鸭
尕海并不尕,在我的眼里它很大很宽广。烟波渺渺,浩浩汤汤,虽波澜不兴,静如处子,却是邈无涯际,苍茫一片。
近处的山巅上白雪皑皑,绿茵苫雪毯,生机并肃杀,冷艳而诡谲,形成十月飞雪下独有的极具冲击力的视觉美图。周遭一片雾濛,灰白的帐幔将天地浸染成一体,混沌不清。在灰白的雾幔中有一抹若隐若现深灰色,那应是对岸远山的影子。水面沉寂朦胧,一丛一丛的有点点花草浮现其上,赋予水以无尽活力。仔细看去,草丛间的水面上有点点黑影悠然漂浮。走近一些,原来是一只只的野鸭在水中游戏。三两个大胆一些的还向我们这边游弋过来。懒懒的、闲闲的,麻褐色的羽毛油亮光滑。忽然有一只野鸭,拉伸开长长的脖颈将一根水草从顶端衔下来,连同它的头一起钻入水中。我正惊讶于它这种奇特的进食方式,却见波地一声,水草与野鸭的头颅同时蹦出水面,柔韧的水草悠悠晃晃地弹落无数晶莹的水珠,而野鸭却偏着小脑袋愣神。原来它是在戏耍呢。一只和麻雀很像的水鸟,扑棱着翅膀欲坠不坠地徘徊在野鸭的头顶,仿佛在交涉着什么。不一会,野鸭们便施施然游向水的更深处。而那只小鸟则来回飞舞得更加欢实、灵动。我似乎看见了那只调皮的野鸭临走时眼里那一撇戏谑的笑意。
远处一弯栈道疤痕似地从海的边缘划过。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出没其间。我静静地伫立在尕海的边缘。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进入到海水的里面一些,因为那里是野鸭、小鸟们的家园,是它们宁静而欢愉的乐土。不应被粗鲁的不速之客的无礼造访而打破,远远的观瞻已属失礼之举。
□韩德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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