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凡最奇崛 ——克里斯蒂娜·罗塞蒂诗歌《听》赏析

　　克里斯蒂娜·吉奥尔吉娜·罗塞蒂（1830年－1894年），19世纪英国文坛杰出的女诗人。“拉斐尔前派”著名画家但丁·加百利·罗塞蒂的妹妹，其名画《受胎告知》中的圣母玛利亚就是以罗塞蒂的模样所画。著有作品集《妖魔集市》（1862年）、《王子的历程》（1866年）、《赛会》（1881年），童谣集《唱歌》（1872），儿童故事集《会说话的画像》（1874年），《庆典和其他诗》（1881年），《光阴似箭》（1885年）等。

　　听

　　作者：克里斯蒂娜·吉奥尔吉娜·罗塞蒂

　　“她听，像一只斑尾林鸽

　　只听它的伴儿一人；

　　她听，像一只斑尾林鸽

　　只爱它的伴儿一个。

　　不像男人臆想的那般美丽，

　　不像他们盘算的那样高贵：

　　仅似枝条样柔美，

　　或柔婉如葡萄藤的卷须；

　　仅似甜美的夏娃般高贵

　　——那你的祖先和我的。

　　低垂的是她鸽子似的眼睛

　　低垂的是她娇嫩的面颊；

　　她的脉搏剧跳像一只鸽子

　　听他说话。”

　　克里斯蒂娜·罗塞蒂是英国诗史上最有天赋的女诗人之一：在世时即为大诗人霍普金斯和史温朋等所钦慕，并曾于1892年被提名为桂冠诗人丁尼生的继任者；《哥伦比亚英国诗歌史》中说：“克里斯蒂娜·罗塞蒂被认为是她的时代最伟大的女诗人，并被一些人认为是所有英国女诗人中最伟大者。”

　　理解这首诗的关键点之一，是词语“听”。这是全诗最主要或者说最突出的动词：全诗仅十四行，而“听”就出现于其中的四行。读完我们即会发现问题：这首诗展现了一幅男女交流的画面，但实际上却是一幅不平等、不和谐的“交流”，“她”处于失语境地。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克里斯蒂娜的这首看似平凡的小诗，实际上揭示了维多利亚时代一个重大的社会现象：在家庭中，男人操持着话语权，而女性则失语了……

　　 纵观克里斯蒂娜的这首诗，可以说，它运用的主要艺术手法就是前景化。“前景化”是西方现代文体学的一个重要术语，最初是绘画等视觉艺术领域里的概念，后由布拉格学派的著名语言学家穆卡若夫斯基引进诗学领域。这种前景化主要是通过一个词汇的频繁重复而形成，即量的突出：诗中“听”多次重复出现，从而使我们注意到它的不同凡响，进而深思其意蕴。再者，诗中众多的或者说过多的平行句式也是一种前景化，一种“有动因的突出”：全诗仅十四行，其中的十二行运用了平行句式。这种过于工整的、规范的句式能给读者带来一种惊异感和愉悦感，进而令人瞩目。

　　从艺术形式上看，《听》是一首极独特的诗。它的独特性就在于它的貌似不完整性、片断性和画面感。它触目惊心地展示在我们面前，使得这一情景定格于我们的视阈里，使我们惊异之，深思之，进而醒悟。不仅如此，诗的最后两行提及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的脉搏“剧跳”……继而诗歌就戛然而止了。这又是克里斯蒂娜的匠心所在。众所周知，莱辛的《拉奥孔》是西方美学史上的一部名著，在这部著作中莱辛提出了一个重要术语“最富孕育性的顷刻”。莱辛指出，画家在描写动作时宜选用情节发展到顶点前的那一顷刻。因为这一顷刻既包含着过去，也暗示着未来，故让想象有充分自由发挥的空间。此即“最富孕育性的顷刻”。

　　克里斯蒂娜在这里就选取了一个“最富孕育性的顷刻”：听了他的话后，她的脉搏剧跳……从而引发了读者无尽的想象和思考，平添了这首诗的魅力。分析至此，我们或许可以看出，克里斯蒂娜的这首《听》实际上深受绘画艺术的影响，无论是此前的“前景化”还是这里的“最富孕育性的顷刻”，最初都源自绘画领域，但克里斯蒂娜却慧眼独具，大胆地把它们引入了诗歌王国，从而铸成了这首与众不同的诗作。联系到克里斯蒂娜与前拉斐尔派画家之间的密切关系，这一点应在情理之中。

　　此外，此诗的第六行是以冒号结尾，而不是以句号结尾，此后接“仅似”，而此前是“不像”。显然它们（第五至十行）构成对照结构。由对照句式所具有的特性——前后的两个部分在语义上应鲜明对照：由上文可知，第六行的“他们”指代“男人”，故第十行的“你（们）的……和我的”应指“女人”。至此我们会发现，这首诗呈现的并不是女诗人的独语，而是隐含着一个女性对话者，诗中女诗人是在向这位女性听众（们）描绘她们自身的可悲处境，把她们自身的处境用艺术的手法揭示给她、她们看，进而引其惊醒、觉悟……无疑，这一独特的视角大大加强了诗歌主题的表达。这里又一次看出克里斯蒂娜的匠心。

　　综上所述，《听》是一首看似平常实则充满张力的诗，它主要通过对绘画艺术的借鉴，即通过“前景化”手法的运用和“最富孕育性的顷刻”的描画，深刻揭示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庭中男女不平等的状况；进而引发起人们对女性命运的深沉思考。

　　    □张成军